来源:小说月刊
我们业务科一共三个人:一位正科长,一位副科长,再一个就是我。
正科长原是饮食服务部门的*工科长,几年功夫,肚子里就塞满了脂肪,走路困难,现在大部分时间都呆在家里,但发话,科里凡大小事务,都得电话请示他,由他定夺!
副科长原在酿酒部门管后勤,调到药材批发站来,他觉得干的还是本行:药与酒,一吃一喝,没离大格嘛!在酿酒部门时,物质紧张,他就以善于囤积原材料闻名。到最后,仓库门都要挤破了,他还说:谁有也不如自己有!
正科长吸烟,常说“饭后一支烟,赛过活神仙”。
副科长不吸烟,说吸烟易生肺癌。
正科长说不吸烟的人是不知好歹。
副科长认为吸烟有害健康,无异慢性自杀。
为了尊重正科长,我吸烟了,当上了“活神仙”。副科长一见,摇了摇头,真是不可救药。于是我开始戒烟。正科长说,应该用吸烟、买烟的实际行动,为国家积累资金,支援社会主义建设。于是,我又慢性自杀了。
机关大扫除,正科长认为应该先扫天棚;副科长提出,还是先擦玻璃吧!正科长说,先扫天棚是“自上而下”精神的体现;副科长说,先擦玻璃标志着先易后难的工作方法。
当然,干活的是我一个人。久而久之,我悟出一个方法:正科长在场时,我爬上梯子扫天棚;他不在场时,我就溜下来擦玻璃。
照例由我起草进药计划。写好之后,照例先送副科长审查,就像上三楼必须经由二楼一样。
副科长看了看计划书上的数字:“根椐我在酿酒部门的经验,有备才能无患。你的计划是不是充分估计到卫生事业的发展?”他在我写的每种药材的后面,都加了一个零,这样,数量一下子增了十倍。
我怀着不安的心情去见正科长。他看了计划上的数字,依然是一副*工科长的口吻:“注意,任何时候都不要把自己搞得被动,被动就会挨打。你的计划是不是保守了一些?”大笔一挥,他又在副科长改过的每个数字后面,又都加了一个零。这样,我的计划书上,一个小时不到,增加了一百倍!
我说,科长,多了吧?
他说,就这么定了,这是他的口头禅。
我看着紫草丸一次就进了五千箱,即使全市儿童都得了麻诊,也足足够用三年。便在心中犯疑:卫生事业再飞快发展,有这么快吗?
药水像流水一样,源源不断地运来了。卫生部门领导下来视察,夸赞药材批发工作做得很充分,很好!正科长马上让我以业务科领导的名义,起草一个经验总结,上报给单位领导。不久,单位领导却批评我们占用流动资金过多,副科长立马又指示我以个人名义写份检讨。
接连修建了几个简易药库,还是装不下那么多的药。药库像一个便秘患者——药材出库率不到百分之一。
一个月过去了,半年过去了,情况不见好转。两位科长才着了急。
副科长说,我加了一个零就正好了,你怎么又加了一个零?一切后果由你负责!
正科长听到风声,单位领导将亲自过问此事,于是顾不得自己的胖病,也到科里来了,见面便质问我,你这不是拿工作开玩笑吗?计划是死的,人是活的呀,你随时可以请示汇报嘛!
过失全在我身上。没办法,我坐在电话机旁,医院打动员他们多进药品。我大声叫喊,小声低语;我威吓,我哀求。我用附带稀有药品给他们诱惑。没用两个小时,我已累得说不出话。
正科长被我吵烦了,说,做工作要到下面去,不要高高在上发号施令。
于是我到各医疗单位去,跑了一天也没结果。
回到科里,副科长在那儿,他说,不能整天在外面跑,家里没人不行呀!好像他不是这个科里的人。
第二天我只好不再出去,又坐在办公室打电话。不一会儿正科长又来了,看见我又坐着打电话,又听说我昨天跑得没结果,说,工作是人做的嘛,要开动机器,就要多想想办法嘛,比方,可以到食品厂去,建议他们把“人丹”放到水果糖里嘛!
于是,我又开动了机器到食品厂去试试。我请接待我的生产科长品尝人丹,趁他谦让的时候,我把一小袋人丹全倒进他的嘴里,不一会儿就辣得他直咧嘴,他忙点头,承认人丹质量不错。我建议他把人丹放进水果糖里,科长拿起我的介绍信,仔细看了一遍,似乎怀疑我有精神病。推荐阅读:对照一下,你是不是当官的料?他说,他们的水果糖放的是薄荷,不是人丹。
这一天,我还到浴池去推销过丝瓜瓤,到副食商店推销过核桃。我还想向菜籽商推销过莱菔子,一考虑那是加工泡制过的,种下去也不会长出萝卜,良心让我打消了这个念头。
这一切都没什么结果。一照镜子,脸晒得跟药丸一样黑。
我病了:头晕,眼花,身上发热,心里发冷,一小时蹲了十二次厕所,躺到第三天还起不来床。我知道病因,那天又累又晒,再加上吃了半盒紫草丸,一盒牛*解*丸,至于人丹吃多少就没数了。
傍晚有两个人来看我。我睁开眼睛,看见是正科长和副科长,手里各提着纸盒子。我眼睛直冒金星,看不清,可能是点心。
副科长说,快点好吧,工作总得有人做呀!
正科长放下手中的盒子,说吃吧,不够还有,科里给报销了。
我看了看,又昏过去了,那是十盒推销不出去的“女金丹”